自從活動室那個午後，漢斯覺得奧斯卡好像從與自己甘苦與共的見習生活中退下來一般。
她就變得像見習計劃的其中一位同學、或辦公室的同僚一樣，很多時候只會在辦公室裡見面。日常不時一起出門上班下班、週末跟朋友一起出遊購物備糧的時光倏地終止了。
那天坐在活動室外、等待着被傑勞德留下的奧斯卡，時間霎眼便在漢斯內心的糾結中過去。活動室的門打開那瞬間，看見奧斯卡一臉腼腆又神不守舍的，與隨後對比強烈、溫柔帶笑的傑勞德，直覺告訴漢斯，兩人的關係已悄悄地發生變化。當刻心咯噔一下，伴隨着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心底化開，整個人帶點混混沌沌的。說實話接下來並沒有任何真切的感受，直至奧斯卡彷彿離自己越來越遠，漢斯才明瞭那種像充實又愜意的生活中、忽地缺失了一塊的失落。
漢斯很想問問奧斯卡，究竟當天活動室內發生了甚麼。可是好幾次碰不着奧斯卡，要不就是時機不對。好幾個早上他也敲響奧斯卡的門，希望可以一起走路上班去，但每每撲個空；下班的時分，奧斯卡總是婉轉地說要晚一點才離去，讓漢斯自己先行回家。在上班的時候，漢斯又不好意思只談私事，兩人之間剩下的唯有工作上的交流。每每看見奧斯卡瞟一眼電話屏幕彈出來的訊息後、倏地便滿面通紅的樣子，漢斯心底裡更是酸溜溜的。
「還好只剩下一週...」月底便要轉到另一機構進行後半年度的見習，那時候又回復到跟奧斯卡兩人共同進退的境地。沒了夾在中間的傑勞德近水樓台的優勢，一起離開這處會否令情況出現甚麼變化？自我安慰中的漢斯心底裡完全沒底。
月底最後的一個週五，午膳時份同僚們為工作能力超卓的漢斯及奧斯卡於辦公室中辦了小型的歡送會。
「雖然說你們是見習的學員，但你們的工作能力 可非一般呢！」
「對啊！沒有了你們，我們又要忙上好一陣子了！」
「真是太感謝你們半年來的照顧和指導，接著我們來的新學員可是很厲害的哦！你們不用太擔心。」面對同僚們的讚美，奧斯卡不好意思的笑道。
「我們走著瞧吧！祝你們以後工作順利，前程似錦！」
「漢斯、奧斯卡，往後不忘工餘一起去歡樂時光啊！」
同僚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令沒有主管在場的歡送聚會份外輕鬆。
「你這個小鮮肉走了以後，叫我上班怎麼提得起勁呢，漢斯？」最後一天共事，女同僚們開起玩笑來也沒羞沒臊的。
「對啊！來跟我自拍一張，聊解相思嘛！」
「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吧！有空約出來喝一杯...」
從來都沒有意識到漢斯竟是那樣得女同僚們的歡心，奧斯卡對日常一本正經的她們出言調笑大感詫異，但更着意的是漢斯對此的反應。 只見在身旁不遠處的漢斯對女同僚們的要求有求必應，俊朗的臉上笑容燦爛，令她們更是不亦樂乎。
「說明白的，漢斯你到底交了女朋友沒有？很多人一直都很想知道呢！」
原來還在鬧哄哄的一干人，在有人給出這個問題後霎時間便靜了下來，十多對眼睛同時望向漢斯。
女朋友？我也以為循序漸進，早晚會有呢！
幾天前，在公寓用膳後正在複習資料的我，終於因門外傳來細碎的聲響，逮到歸來的奧斯卡。
「… 漢斯！用過晚飯沒有？」被突然開啟的大門嚇了一下，奧斯卡怔住了。
「妳終於回來了！」
「我天天也有回來，就是沒碰上罷。」奧斯卡對我報以一笑，好像意會到我意有所指一般。
「妳... 有沒有空？我想跟妳談談。」
「… 可以啊！你半小時後到我那處去吧！」
「你來了！先進來吧！」半小時後，一刻也等不了的我準時去敲響她的門。
這還是頭一趟走進奧斯卡的公寓，跟一般女生的不同，她的居室沒甚麼多餘的擺設，感覺就跟主人一般簡潔明快。唯一最吸引視線的，便是小桌上插在花瓶裡的那一大束白玫瑰。
「要點甚麼嗎？吃的？喝的？」
我搖搖頭，只見剛洗澡後的奧斯卡還在用毛巾擦着頭髮，換上寬大居家衣衫短褲的她在我眼前走來走去，那雙白晰修長的腿毫不吝惜的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她給了我一杯氣泡水後，一下子便坐落在我身旁的沙發位置裡，緩緩地呼了口氣。
「... 妳這陣子... 怎麼樣？」我沒有直奔主題的勇氣。
窩在沙發裡的奧斯卡沒有抬頭看我，垂下的眼睫在光潔的臉上落下半月形的陰影：「... 你就不關心那天發生了甚麼？」
「我...」明明心裡急得緊，但總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妳願意告訴我嚒？」
奧斯卡沒有接話，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始娓娓道來。她讓我知道了傑勞德提出交往請求的這個重點，及奧斯卡直至現在還沒有答允。其他的一切、兩人以後的互動，奧斯卡卻沒有交待。
果然不出所料... 難怪這些日子奧斯卡天天都早出晚歸，定是傑勞德黏着她不放。想起傑勞德名聲在外，手段必然層出不窮，搞不好...
「你想些甚麼？」
飄近的浴後香氣把我拉回現實，身旁的奧斯卡向我靠近了些許，正直直的盯着我。
「我想甚麼不打緊，」望着她湛藍的眼眸，清澈得像不會藏心事一般：「重要的是妳怎樣想？那妳... 喜歡他嗎？」
「我不知道...」把頭埋向攬在身前的軟枕中，奧斯卡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那矇矓又軟弱的聲調，並不像她一貫予人的感覺：「我跟他算是正式約會了一次，也挺... 合得來的。有的時候對着他，我有點......」奧斯卡的聲音細得像在耳邊搔癢一樣，幾不可聞：「他就是... 很撩...」
雖然我看不見奧斯卡的臉，卻見她被金髮半蓋着的小巧耳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紅，看來她說這話的時候定是憶起某些令人臉紅心跳的情節，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怎樣個撩法？讓我偷師學習也好...」好奇心作崇，這就是我所欠缺的嗎？
臉上紅暈未褪的奧斯卡一臉哀怨的瞪了我一眼：「還道我跟你分享讓你給我想想辦法，再這樣下去我恐怕... 恐怕就要被攻陷了！」
「被攻陷了又怎樣？」看見她這幅模樣，我心裡滿不是味兒，忍不住負氣道：「要是妳真喜歡他，說不定有一天不攻自破了！」
奧斯卡因我的話怔住了，臉上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混合着訝異、無奈、失落...
我第一次正式領略到「禍從口出」的真締，已收不回的話帶來奧斯卡一臉受傷的表情。
「…... 你希望... 見到我不攻自破？」奧斯卡垂下頭，壓着的聲線帶點震抖。
「... 妳是我要好的... 夥伴，被傑勞德先生這樣出色的人的追求，我是應該為妳感到高興的...」到了這一步，看來說甚麼也挽回不了。
「... 就這樣？你是為你的好夥伴感到高興啊...」輕輕點點頭的奧斯卡視線落在窗外喃喃地道，彷彿說着別人的故事：「克萊門確是一個優秀的男人呢！要愛上他並不是甚麼難事吧......」
語塞的我盯着她的側臉，離去前我再沒有機會看清她藍眸裡的一切。雖然今夜是我口舌招尤，但如果她心裡在意我，豈是幾句說話就能把她推開？以前黏着我的女生們任我說得唇乾舌燥也打發不了，難道她對我的好，一直都只是我的錯覺？那個她向我索吻的夜晚，真只是酒醉糊塗、逗我玩來着？
迷惘在還帶着笑意的俊臉上一閃即逝，略一沉吟，笑容於漢斯臉上又擴大了不少：「我在這人生路不熟的，功課又繁重，那有遇上甚麼好機緣？各位姐姐哥哥有好介紹沒？」一句話逗得大家笑逐顏開，氣氛更加高漲起來。
「今天大家真是高興啊...」姍姍來遲的傑勞德令現場的喧鬧然而止。
「主管！」
「主管你來了！快來嚐嚐這...」
「傑勞德先生！」
「… 傑勞德先生...」在這麼多的同僚面前跟傑勞德碰面，奧斯卡總感到渾身不自在，囁嚅一聲便閉上嘴巴。
跟到來的主管招呼過後，大家的焦點又聚回兩名學員身上。
「妳說說看，奧斯卡！漢斯這樣的小鮮肉怎可能交不到女朋友？還是他就不想曝光、敷衍打發我們？」
「… 我也不清楚，這是他的私事，他怎麼想我豈會知道？」
「漢斯真沒有女友便好，大家可以火力全開...」大家見問不出甚麼來，話鋒一轉：「那奧斯卡妳呢？」
「這還用問？早陣子不是又有花，不時又有巧克力的... 只是不知是追求者還是男朋友送來的了！」
「奧斯卡這麼優秀的女生，沒多厚的背景誰敢貿然追求啊！」
「奧斯卡，說說看！妳理想中的男友是個甚麼類型的？」
自己忽然成了被關注的對象，奧斯卡心底裡一陣慌亂。賠笑了一下，求助的眼神不期然向漢斯及傑勞德飄去。漢斯抿抿唇，正想開口替奧斯卡解圍，傑勞德悠悠的聲音已經響起：「你們真是的！人家小女生被你們一群人圍觀審問，這麼私密的話如何出得了口？又不見你們工作有這麼積極！」
同僚們雖然被傑勞德薄責了一下，但還是笑嘻嘻的繼續下去：「其實在我們眼中，妳跟漢斯... 挺配的！」
「如果妳還沒有對象，可以考慮考慮啊！」
「奧斯卡，妳也可以考慮我啊！」男同僚們亦不甘示弱的摻一腳。
「還是妳喜歡成熟一點的，其實...」其中一位女同僚瞟了一眼就站在自己身旁的主管，意有所指：「還是算了！」
「......」同僚們的話聽得奧斯卡一臉火辣，垂下頭也不知如何搭話。瞥一眼漢斯，他倒是一臉坦然；反觀傑勞德，好看的濃眉微微皺起，隱隱透露出心中的不爽。
「你們不用再為她說媒瞎操心了！」主管沉沉的語氣透着不滿：「機會沒了，她的男友我已經會過。」
奧斯卡驚愕的轉過頭去，對上傑勞德傲視衆人的目光，只見他對自己挑挑眉，不需任何言語已表明「任何人休得打妳主意」那霸氣又令人渾身發燙的念頭。
「原來如此，奧斯卡妳就早說嘛...」一衆人嘟囔一聲，不再在這話題上糾纏下去。
「妳看，我有好好遵守承諾吧！」就在奧斯卡獨自去取飲料的時候，傑勞德也湊過去，若無其事的輕聲說着。早在自己提出交往的要求時，傑勞德便承諾不會在辦公室裡透露兩人的關係，那怕一星半點；更不會有任何親暱舉動，一切都是為了令奧斯卡安心、無後顧之憂；也避免了對她的見習評核上有徇私之嫌的閒言閒語。
「剛才你可是嚇了我一跳...」猶有餘悸的奧斯卡嘟囔一聲。
「那可是事實啊！妳的男友我的確見過，」傑勞德眼中閃過狡黠的笑意：「還每分每秒都見着。」
「我哪有男友...」奧斯卡臉上倏地一紅。
「妳這麼可愛，妳的男友恨不得現在就擁住妳吻一遍，公開妳們的關係，讓其他人知難而退！」
「你！」氣急敗壞的奧斯卡向他瞪了一眼：「... 哪有其他人？你不要亂說。」
「怎麼沒有？只是妳不知道吧！」傑勞德倒是氣定神閒：「沒關係了！過了今天我便可光明正大的行動，不用瞻前顧後的。」
在這機構最後一天的工作天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下結束。早跟同在此見習的學員們約好晚上一聚的漢斯跟奧斯卡收拾好自己的物品，離去前毫不意外的碰上刻意閒晃進來的傑勞德。
「不要忘了明天啊！漢斯，」傑勞德悠悠說道：「你早答應了會出席，不會臨陣退出吧！我有幾個美女朋友要介紹給你，讓你好好享受在紐約的日子。」
哪會領會不到傑勞德的意圖，橫豎多認識朋友、擴闊社交圈子是好事，更何況根本沒想過要缺席，漢斯只淡淡應了一句：「行了！明天見。」
「最後，容我借走你的同伴一會兒，」雖然語調輕鬆，傑勞德的態度卻是不容拒絕；「就十分鐘！你接着便跟她有一晚上的時間...」話沒說完，不明所以的奧斯卡便已被他拉跑了。
「有甚麼在外不好說的...」直至到達茶水間，一臉疑惑的奧斯卡咕噥一句。
「今晚妳有聚會，」一直被傑勞德握住的手腕終於被放開了，轉而奧斯卡整個人被他擁入懷中：「我就是想要跟妳廝磨一陣子...」
「這裡是辦公室，別這樣...」 掙扎了一下，明知掙不脫的奧斯卡只好由他擁着。
「不用擔心，門我關好了。」環在身後的修長雙臂好像收緊了些：「想起以後不能每天都在辦公室見到妳，但卻可以光明正大的對外公開，我感到很矛盾...」
「我們還是可以見面的...」聽到傑勞德的話，奧斯卡心情也沉了一下，忽然發覺自己也是渴望跟他見面的，是被他感染了嗎？
「我是多麼想跟妳在辦公室偷偷摸摸啊！」傑勞德用臉蹭着柔滑的金髮：「所以這是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讓我跟妳在這留個回憶，好嗎？」
「那... 那你要做甚麼？」摸不透的奧斯卡微顫了一下，不會是甚麼出格的事吧！
「就這樣，就這樣便好了。」頭擱在奧斯卡肩上的傑勞德，把臉埋進散開的金髮中，深深吸着奧斯卡細膩的香氣，輕輕嘟囔一聲：「讓我抱一會兒便好了...」
想起下週便會轉到新的機構繼續見習，雖說會相約見面，習慣了每天跟傑勞德碰面的奧斯卡心頭竟也感到絲絲不捨。還在為自己剛萌芽的心情感到困惑的同時，竟已開始貪戀對方的體溫，奧斯卡不禁輕輕回抱着那寬闊的背，閉上眼享受這純淨溫暖的擁抱。
聽着門外不時傳來路過人們的嬉笑聲，一門之隔的兩人卻只是靜靜地抱着，沉醉於只屬他倆的一方天地。直至感到電話傳來的一陣震動，傑勞德才回過神來，放開了奧斯卡。意猶未盡之餘，只好依依不捨的在她耳邊交待一句：「那明天再見，希望明天會有驚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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