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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奧斯卡睜開眼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居室內靜悄悄的,和煦的陽光透過窗簾隙縫灑進室內,就像混沌迷矇中的一點清明。

 

看看鬧鐘,平常週六的這個中午時候,應該是跟漢斯及同學們一起外出、用個輕鬆寫意的午膳、然後四處遛達一下,再到超級市場購備週末的晚餐酒水及一週用品...

 

可現在這一刻,奧斯卡只想賴在床上,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頭腦甚麼也想不了,只知道昨夜自己可是輾轉反則了良久,才敵不過沉重的眼皮寐過去。腦海中被睡魔打斷了的片段,在這醒過來的時刻,就如續放未完的電影一樣,浮現於腦海。

 

跟傑勞德分別後,漢斯隨着自己回到樓上公寓。跟全程不發一言的漢斯同處電梯那狹小的空間中,只覺我的心正在砰砰亂跳。漢斯身上傳來的淡淡酒氣和味道,被困在空間中更顯濃郁,抑壓的氛圍令人透不過氣來。漢斯把自己送到門前,正想着道晚安後,便可脫離這令人無所適從的困局,我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氣抬眼望向身旁的漢斯。

 

 

「噢!」還未說出一句話,忽然被漢斯擁抱住的我只能發出一聲低呼。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我的身軀僵住了,腦筋也轉不過來。只感到漢斯有力的雙臂把自己緊緊摟住,並沒有多餘的動作,像生怕一個微小的動作,我便會從他懷中飛走一樣。

 

「漢斯...」喚了一聲卻沒有回應,我只感到漢斯的頭擱在自己的肩頭上,灼熱的氣息灑落肩後;他原來粗重的呼吸,隨着深深吸入自己的氣味髮香,像起了鎮靜效果一般,逐漸變得平伏緩長。除了父親及安德烈,我可沒被多少男性緊緊擁抱過,在漢斯溫熱的懷中、混有微微酒氣的男性氣息縈繞下,自己竟感到安心又溫暖。

 

就這樣,我大氣也不敢多透一口的被漢斯擁着,雙雙佇立在自己的公寓門外。夜深的走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一位同學經過,狹長的空間中就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我終於被放開了,腦海中依然是混沌一片。只見眼前放開了自己的漢斯,始終低着頭、不願對上我的目光,默默地回頭走向他自己的公寓。隨着漢斯關上自家大門、「咯嚓」的鎖門聲響起,我才回過神來,臉紅耳熱的匆匆逃離現場、走進室內。

 

「我的天呀...」光是想着,奧斯卡感到臉蛋也燒得熱烘烘,還好此刻只有自己待着,沒有人知悉自己亂成一團的內心。原來跟學長美好愜意的週五約會,最後竟以漢斯撼動內心的一個擁抱作結,奧斯卡還真是始料不及。但是... 自己討厭嗎?

 

 

憶起漢斯純潔的擁抱,自己不噁心之餘,還挺... 回味的,否則奧斯卡肯定自己早早就推開了他。為甚麼對漢斯如此信任,不怕他借醉行兇、上下其手?奧斯卡不自覺的笑了一下,對漢斯的人品還是滿有信心的。轉頭一想,就算他真的得寸進尺,自己...

 

匿藏於被窩裡的身體也燒熱了,奧斯卡一下子便從床上跳下來,讓微涼的空氣把自己的腦袋及身體都冷靜下來。一鼓作氣把在家務都處理好,奧斯卡決定獨自外出走走,好讓自己放下剛才在腦中揮之不去、令人震驚的念頭。

 

 

「早安,漢斯!」週一如常的工作日程,讓兩人像往常一般於辦公室裡碰頭。經過週末兩天的沉澱,奧斯卡的心情已平伏了不少。只是為免尷尬,奧斯卡今早還是自己先回辦公室去,心想在辦公室內,總不會有甚麼出格的事情發生吧!

 

 

「躲了我兩天不再躲了嗎?」漢斯臉上再次泛起一如以往的溫柔微笑。

 

 

的確這兩天是聽到敲門聲,但心虛的自己並沒有勇氣去開門面對。不知如何應對的奧斯卡腼腆地笑起來。

 

「為着我那晚酒醉糊塗的表現,我想跟妳道歉,」看見奧斯卡向自己展現笑容,漢斯懸着的心早已放下來。知道奧斯卡沒有怪責自己,但始終是自己乘着酒意、釋放了一直壓在心底裡患得患失的情感,奧斯卡沒喊絕交、或送自己一記耳光,算是自己走運,漢斯還是會承擔自己莽撞的後果:「對不起!」

 

「用不着道歉,你又沒做些... 甚麼...」不期然又回想起當晚種種的奧斯卡輕聲嘀咕着,臉上飛起了兩團紅暈。瞥一眼漢斯,只見他如蒙大赦的樣子,奧斯卡忍不住跟漢斯相視而笑。

 

遠遠看見兩人如往常般相處合作的傑勞德,隱隱感到那個晚上在他離去後,兩人之間應該沒甚麼突破性的進展。想起漢斯那晚的表現,害自己空擔憂一場,傑勞德不禁莞爾一笑。

 

見習的生涯持續,傑勞德繼續在辦公室指導兩人之餘,私下亦不時相約奧斯卡一起外出。就如第一次的約會後一樣,每次傑勞德把奧斯卡送到公寓大門,總會見到守候在此的漢斯。當兩個男人的目光相接,就如心有靈犀、交接珍貴無比的寶物一樣,傑勞德總會叮囑漢斯好好把奧斯卡送回公寓,令奧斯卡對他倆哭笑不得。

 

 

夏天的來臨標誌着見習計劃已進行了一年,見習生們可不像大學生般可擁有一個悠長假期,反而是要加把勁在計劃結束前,在不同的見習領域盡量學習掌握各種操作。可是重覆日復一日的見習生活,豈不浪費美好的夏日時光?

 

 

「看甚麼看得出神了?」見奧斯卡專注地望着手上的傳單,漢斯難免好奇。

 

 

揚了揚手中的傳單,奧斯卡一臉雀躍道:「現代美術館今夏會有羅丹作品的展覽啊!」

 

瞥一眼傳單上的雕塑圖像,一直沒多考究美術知識的漢斯大概知道是哪位藝術家:「妳喜歡便找天一起去逛逛好了!」

 

「嗯!我們...」

 

「去逛甚麼有趣的?」滿心歡喜的奧斯卡還沒有說下去,就被背後冒出來的傑勞德打住。

 

「啊,是羅丹嗎?我正想着去看看,身體力行支持我們法國的藝術家呢!」傑勞德興致滿滿的道:「奧斯卡也要去嗎?要不一起去?」

 

「可是,」奧斯卡瞥一眼身旁的人:「我已跟漢斯先約好了...」

 

「噢,原來如此,」傑勞德向漢斯眨一下眼睛:「想你也不介意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早前還說讓我帶你倆於紐約尋幽探秘,今次可是好機會啊!」

 

見奧斯卡在外出時偶有走神、心不在焉的時候,傑勞德心念一轉,拉上漢斯跟自己及奧斯卡一起外出,不失為了解他們倆的好方法。

 

對着傑勞德燦爛得令人眩目的笑容,漢斯實在不好意思拒絕他。再想只要今次自己能在傑勞德和奧斯卡倆的約會中摻上一腳,能見識到奧斯卡與傑勞德相處時的態度之餘,說不定往後機會陸續有來,間接減少他倆單獨外出的次數,自己的心裡也會好過點。

 

就這樣組成的三人行,於陽光燦爛的初夏週末下午走在街上的注目度可是厲害得緊。始終是年青人,走在一起很快便熱絡起來,再沒有主管學員的身份介蒂。美術館一如既往的參觀者絡繹不絕,其他的展品在奧斯卡初來埗到不久便已觀賞過一篇,隨着人潮三人很快便來到展區。

 

 

「我從小時候便喜愛他的作品。」繞着圈、細心欣賞着雕塑作品的奧斯卡輕聲說着。

 

 

「想不到妳是真喜愛這藝術家的作品,還道只是妳的法國情懷作崇呢!」跟在身旁的漢斯回應着,不經意的斜眼欣賞奧斯卡專注的樣子。在他心中,那可比雕像吸引多了。

 

「你倒是說中了我的心聲,」傑勞德搭起話來:「我就是要支持一下。羅丹的作品於我來說略嫌單調簡潔,我更愛那些畫面豐富的作品。」

 

「只是為了支持,那便不要今天跟來嘛...」眼見奧斯卡走到另一座雕像前,漢斯在傑勞德身邊嘀咕着。

 

傑勞德眉毛挑了挑,會心一笑,也不生氣。

 

隨着奧斯卡參觀的步伐,三人走走停停,只見奧斯卡停在一座真人大小的雕像前面,駐足欣賞良久。那是一座以簡潔圓潤的線條、塑造出一對戀人深情擁吻的純白色大理石雕像。

 

「啊!我認識這尊雕像,是『吻』。是藝術家很有名的代表作!」總算有一項作品是自己認識的,漢斯心中寬慰。

 

 

「那背後的故事你可知道?」

 

漢斯搖搖頭,待奧斯卡介紹。
 

「這是以中世紀一名意大利望族女子跟她丈夫的弟弟相戀的故事為背景的作品。最後兩人的關係曝光,兩人都被女子的丈夫殺死了。這樣背德的題材,在藝術家自己的年代,作品被受批評,還不能公開展覽呢!」奧斯卡侃侃而談,對雕像背後的故事倒背如流。
 

「甚麼?只是這樣的一個故事,沒甚麼大不了吧!再說,那時代這樣的關係想必也不會少,是否有點小題大做?」漢斯聳聳肩。

 

「說穿了,就是那個時代的女子不能主宰自己的自由,婚嫁後便成了丈夫的附屬品。」傑勞德附和道。
 

「那時候的道德標準如此,誰也改不了。但丁的『神曲』以這故事中的這對男女,標示為聖經七宗罪『縱慾』的代表,多少是有宣教的作用吧!」奧斯卡一本正經的解說着。
 

「原來有一個這麼深層次的背景,我覺得它的造型很美,還以為只是普通一座戀人熱吻的雕像呢!」漢斯恍然大悟。
 

「現在時代不同了,這樣優美的大理石雕像,它成為了羅丹最有名的作品之一。大家也偏重它的藝術價值,加上這樣的一個背景故事,更是饒有趣味,令人對它更有興趣呢!」奧斯卡一幅興趣盎然的樣子。
 

「妳對這雕像的背景很了解嘛!它的故事就讓妳的感受這麼深刻?」奧斯卡對雕像的認知超乎想像,傑勞德打趣說道。
 

「我從以前就覺得這雕塑的美很獨特,兩人的姿態纏綿浪漫極了。後來認識了它背後的故事,更是印象深刻。」奧斯卡認真地道:「雖然故事帶點道德崩壞的意味,但如果將來有這樣不顧一切也要愛我、吻我的人該有多好……」

 

奧斯卡的話令漢斯跟傑勞德均是一臉訝異、不約而同的望向她。此時奧斯卡才驚覺自己竟然不自覺的道出了內心私密真摯的心聲:「... 我... 我上洗手間去...」在兩個男人的注視下,奧斯卡羞得滿臉通紅,匆匆離開他們的視線範圍。

 

「呵呵!真是個誠實的女孩。」目送奧斯卡走遠的傑勞德輕笑道。

 

 

「她就是如此純真的一個女孩,大情聖你最好不要打她壞主意。」漢斯板起了臉,冷冷地道。

 

「看來你很憂心呀!」碧綠色的眼珠一轉,傑勞德玩味一笑:「不知是你、還是我,可以捷足先登呢?」

 

不以為然的漢斯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的嘴巴放尊重一點!甚麼捷足先登的... 只要她幸福快樂,我便覺得好過。」

 

「真的?」傑勞德倒是意料不到漢斯如此的豁達:「那怕我成了那位幸運兒?」

 

聞言的漢斯頓了一頓,抿抿嘴沒再搭話。

 

關上洗手間的門,奧斯卡燒得火紅的臉才漸漸緩下來。剛才的一番豪情壯語,本就是以往跟自己閨中密友分享的少女情愫。無意中暴露了給面前這兩個男人知道,奧斯卡的心中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難道是自己有所期待、潛意識衝口而出嗎?

 

 

三人再走在一起、步出美術館之時,尷尬的氣氛已退卻了不少。漢斯始終若有所思的樣子;慣於周旋於女性之間的傑勞德,便肩負起緩和氣氛的責任、也好給奧斯卡打圓場:「是時候用晚餐了!讓我帶你們到一處好玩的地方!」笑瞇瞇的傑勞德向他倆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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